My Complexity

最近為了準備和司法正義相關的"文學與人性"課程，讀了大量的書，書中每一個破碎的故事都讓人不忍，我往往必須停下來，閉上眼聽著Leonard Cohen的歌聲，才能撫平心情，繼續閱讀。準備這堂課的期間，我彷彿進行了一場震撼教育，理解到刑事司法系統不等於正義，把受害人經歷的痛苦recycle在加害人的身上不等於正義，而且越是自詡為正義之士的人，越容易受到偏見所誤。最重要的一課，是悲憫(mercy)能超越這一切苦痛。悲憫的力量，就在於讓不配獲得的人得以擁有。當最不被期待的悲憫降臨時，足以打破加害者和受害者、報應與苦難的循環。只有悲憫和原諒能夠療癒傷痛，讓愛留下。 There is a crack in everything. That's how the light gets in.

剛考完第二次段考。檢討完段考的考卷，Jia來到講桌邊。等到確認成績的學生散去後，他才走向前，我以為他也是分數有問題，結果他說：「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背單字。在段考的時候，我都想不起來；可是剛剛檢討的時候，我看著黑板上的答案，又都覺得好簡單，我都會！」感受到他的懊惱，我點點頭，分析問題給他聽，最後分享了短期記憶如何才能進入長期記憶。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，似乎有東西觸動我的心。Jia是熱舞社的幹部，每天的舞蹈練習和社團聚會，是他現階段人生的重心，但這也讓他出現上課打瞌睡、滑手機、作業遲交等等行為。我很少主動介入，頂多就是在他旁邊多走動幾次，有時候同學會叫他起來，有時候他會主動收起手機，不過，也有時候，他就繼續睡、或者繼續滑手機。 我不嘮叨，但有一個故事我跟他講了兩三次。我說我帶過許多熱舞社的學生，大部分在課堂上都很容易睡著或不專心。但有那麼一次，我遇到一個學生，熱舞社社長，舞跳得好，在課堂上也非常專注聽講，還常常跟我對答，最後考上了台師大。我對Jia說：「我覺得你也可以。」 Jia還是會睡覺，還是會滑手機。但我發現有時候他也會跟著大家一起寫上課的講義。然後，今天他認真地問我，怎麼背單字。在長久的耐心等待之後，我知道我不用擔心他了。當他主動問出了這個問題，我相信他的自主學習旅程已然展開。

邁入教學第七年，最近有大躍進的感覺。記得實習的時候，資深老師跟我說，教學前五年的新手老師大都只能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，五年之後，才能慢慢把心思放在學生身上。我似乎已經跨越那道門檻了。現在我已經能夠走進學生當中，觀察學生個別的學習狀況，並且給予建議，也能自信地選擇自己認為重要的教學素材，捨去我認為不重要的部分。最近也開始加入跨領域的共備或議課團體，每一次觀課議課，我都大受衝擊，才見識到課程原來可以這樣上，討論可以這樣帶領，原來體制內課程的內容和方式也可以是無限寬廣的。真開心在教學的第七年，我仍然保有一顆溫熱的心。有時候難免也會對於體制內教育的種種限制與填鴨而感到灰心，但只要想到有許多體制內老師也是和我一樣，努力想為教學現場帶來一些改變，就又覺得很有希望。

最近讀了很多書、聽了許多精采的故事，真切感受到體制外的世界有很多美好的風景。一直想離開台中的我，也因為遇到了同頻率的朋友，而開始思考探索這個城市的可能。多年前就有朋友對我說：「你的框架太多了。」現在我可以感覺到那些框架一點一點的崩落，終於呼吸到了自由清新的空氣，也能更柔軟看待眼前的學生。

1. 在各種教育科目當中，英文能力和經濟能力最高度相關，階級複製的現象也最明顯。有時候我會很無力，高中英文這麼難，學生之前的底子若沒有打好，我能幫助的真的有限。 2. 學生被考試綁架，無法將視野擴大到手機或課業以外的世界。我只要不是在講考試相關的，學生就覺得不用聽，在普通班，很多人開始滑手機，寫卡片給學姐，睡覺等等。在資優班，則是開始寫自己的作業，算數學、寫物理，以及睡覺。

今天聽了一個很棒的TED Talk，是Linda Cliatt-Wayman校長分享他如何改變一個充滿暴力、貧窮、霸凌問題的學校。讓我最震撼的是他的決心和領導能力。他以充滿魄力的眼神和語氣，以及堅決的相信學生的無限可能，來讓學生得到足夠的愛和支持，好面對艱困的生活處境。 他提到，學生喜歡聽他唱生日快樂歌，因為那讓他們覺得自己很特別。忽然覺得，我的學生也是這樣吧。這些學生在國中都是非常突出，來到高中，在那麼多優秀的同學當中，自己常常就被淹沒了...這時候只要有小小的一點鼓舞，就能夠讓他們覺得自己很特別，也能有更多勇氣迎接挑戰。 校長在另外一個訪談中提到，他沒有氣餒過，但有時的確會疲憊。他疲憊的時候，會直接跟學生說，今天我很累，你們贏了。而我累的原因是...。但我明天回來的時候，我會比以前更強壯，更堅決，更正面。如同校長所說，領導人不用時時刻刻都堅強，適時的坦白，反而能贏得學生的尊敬。然而，Linda校長也提到，當領導人不可以有所懷疑，如果校長自己都不確定學校能不能改變，或學生能不能有所成長，那麼沒有人會相信事情有改變的可能。 新學期我就要卸下語資召集人的身分，回歸導師了。期待我能帶著Linda校長這樣的領導力和決心，看見學生的亮點，並且創造勇於嘗試的教室氛圍。 [TED Talk] Linda Cliatt-Wayman: How to fix a broken school? Lead fearlessly, love hard 天下雜誌的報導

最近有一個夢想。雖然不曉得我是不是又太理想化了，但我知道，當我閉上眼，想像那樣的生活，我會慢慢露出淡淡的、滿足的微笑。